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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年資料

有刺的大哥 

成德高中

洪曼綾

得獎感言

武陵文學獎是我寫作的起點。用著平凡的文字敘說著不平凡的事是文學帶給我的滿足,謝謝蔡淇華老師全程的指導讓我知道寫作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謝謝我的父母對我寫作的支持、謝謝自己願意努力更謝謝評審們的肯定,看到得獎的瞬間只能說全身激動的抖了三分鐘感動程度不言而喻。

 

 

 

有刺的大哥                    ◎洪曼綾

 

         爺爺曾是黑社會的大哥,當他坐下時,就會有茶水神速送到他的面前,出門時,包包總在他人手上。家中時常出現鼎鼎大名的政治人物,有時我反而會有種爺爺是明星的錯覺。

         放學時,鄰家大嬸總會拉著我嘮叨兩句:「你爺爺他們那群人,昨天的聲音吵得我只睡兩個小時。」走了兩步又有個阿姨攔住我:「妹妹啊,你爺爺在外面殺人不眨眼啊,打人是拿著木棍往死裡打,你在家要乖一點。」他們的形容對我來說極其陌生,好像在聽武俠小說。近在咫尺的爺爺,似乎和他們的敘說,是不一樣的兩個人。因為對我來說,爺爺根本只是一個愚蠢又膽小的撿回收老人,什麼都撿,什麼都不奇怪,一窩小狗、重達十公斤的木頭、一隻只有三隻腳的貓,甚至,也撿他兄弟的孩子。

         爺爺小時候,巨大的經濟壓力,逼迫爺爺成為木工學徒,那時奠下極好的木工基礎,因此他從不惑之年開始,有了一間規模不小的工廠。經濟無虞之下又有大哥的地位,看似令人欽羨的人生勝利組,但他的心中的某個地方,似乎永遠有根刺在他的心頭,使他永遠無法開心起來。

         當學徒時,祖父被黑社會的氣場吸引,黑道及木工伴隨了他的青春,在家中他總是把非法槍枝放在最神聖的神明廳旁的矮几,不許任何人拿起來把玩,他認為那是生財工具。每次出門,他總會畢恭畢敬的向槍枝敬禮,然後拿起它,瘩瘩瘩的三聲,為祂裝上子彈就出門了。但每次只要有不熟的朋友來家裡問他的職業時,他總是說:「做木工的啦,偶爾散散步」,對黑道之事絕口不提。

         有天當我又在諷刺他的膽小,總是不敢說自己是黑道時,他終於露出了心中那根刺的原貌,他說此生最大的遺憾,是加入了這條不歸路,一旦踏上江湖路,就有越來越多你不想做、但又必須要做的事,而且別人表面上的尊敬你,只是因為怕你,但其實沒有人瞧得起這個行業,甚至讓別人知道時,你的背後會有他人吐不完的口水。

         每次爺爺出去辦事情」時,大人們總是不讓我跟出去,但有次不經意從窗邊瞥見他們。一群人出去時,小弟會為大哥打先鋒。那次他們似乎是為了土地的爭執。一開始兩邊的小弟會先言語挑逗,然後互推肩膀,一陣有如貝多芬命運交響曲的刺激語言後,就轟隆一響,全部人打成一團,各自有各自的武器,但看起來比較像大型的柔道現場。一段攻防迴旋後,有一方的老大會出來喊:好了好了,搞什麼啊。那表示大哥們的條件談好了,兩批人各帶著傷解散。而每次打鬥爭執後,爺爺回來好像沒發生任何事似的,繼續叮囑我好好讀書。那次的瞥見,讓我相信,大嬸、阿姨們說的,全是真的。

         外面的打鬥會有很多傷亡,因此而去世的人不勝枚舉,而爺爺總是會為死者撫養孩子,而養過最久的,高達十九年。那孩子自從爸爸去世後,媽媽也改嫁離他而去,祖父照顧了他的童年,把他送進頗負盛名的私立學校,總是要求他好好讀書、拿好成績,而且千萬不能當黑道。現在他錄取了美國名校,每到過年時節,他總帶著美國的禮物來探望爺爺。

         曾經有個叫阿文的年輕人,為了先拿錢給她媽媽治病,買最貴但很有效的藥。為了這筆預算,他想為一個幹部頂罪,這決定將犧牲他二十年的青春光陰,祖父得知他不是為了升級地位,而是為了給他媽媽治病後,就給了他兩百萬,且告訴他以後不要再和黑道掛鉤。

         總是很多人告訴爺爺,不必如此大費周章,給家屬們一筆慰問金,已是極大恩典,至於頂罪的,不用理他,畢竟是他自願的,多花錢是愚蠢的行為,而他總苦笑不答。

         有人問到他為什麼我們家受傷的小動物那麼多時,他也一律解釋:「那是我的孫女撿回來的,養牠們他迫不得已。」出門會打傷別人,卻自己養一堆受傷的動物,對這樣矛盾的爺爺,我不懂。

         這幾年爺爺失智了,情況從一開始隨地大小便、到後來只能癱坐在輪椅上,越來越嚴重。每當他費力的舉起那顫抖的手,我總揣想,他會不會還想拔出心中那根刺,卻失去力氣,永遠拔不出來了?

 

 

                                                  評審評語       ◎宇文正

 

在社會上呼風喚雨的黑道大哥,在孫女眼中,「根本只是一個愚蠢又膽小的撿回收老人」。以孫女的眼睛看「大哥」,荒謬突梯中有溫暖,有感動。結尾黑道爺爺失智了,癱坐輪椅,更是令人欷噓。作者擅於觀察,試圖理解爺爺的內心世界,筆下人物不刻板,文筆亦活潑,簡潔流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