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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年資料

旁觀者是默劇演員

桃園市私立復旦高級中學

林天揚

得獎感言

夏槿初種,青春的年歲月夕有致,總讓我想在這樣張狂的青澀裡留下些什麼。如果時光是一種光,我想用它來滋養青春裡的年少輕狂。

人活著就是會有故事,我想沒有所謂沒有意義的砥礪,所有故事都是萬世不易的征途,在生活中柴米油鹽的比例遠大於詩和遠方,但我不只想寫詩和遠方,所以才有這篇作品的誕生。

只要有故事我就會繼續寫著,往後的日子還很長,還有好多的話可以慢慢寫。

謝謝L、謝謝E、謝謝line、ig的讀者和朋友。

 

 

 

旁觀者是默劇演員           ◎林天揚

 

不管多麼用力,絕大多數的回憶都會在歲月崢嶸的崎嶇中變得漫漶,如同雨過之後打開淋濕的紙張,攤在陽光下想要晾乾,透光仰視著頭上的太陽,倏然發現缺了一角,被嚼墨噴紙的回憶不再完整。

「人生無常,大腸包小腸。」久遠的嗓音來自有些泛黃的陳舊,最容易使用的感官是視覺,最先淡忘的也是對方的容貌,不過人的回憶會以不同的感官分門別類放在不同的記憶儲藏櫃裡。說著自己忘記一個人,或許、可能他還沒被徹底留在昨天——只是無論開窗還是開門都是需要鑰匙的。

「人生無常,大腸包小腸。」大概是以為我沒有聽到阿雨又再說了一次,時過境遷他相貌像是被墨水暈開、蒙上一層不可望穿的薄霧,可是他話行瘋癲的作態反而歷久彌新。

我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沒有回話繼續往下一堂的音樂教室走去。其實我本質上是個冷漠的人,只是在千篇一律的日子裡,我會收好,像極了酒窖裡的陳酒、根本無人問津。可在阿雨面前是個例外,感覺好似在其他地方笑的再多,在他面前就笑的愈少。

沒有朋友的阿雨總是會纏著我,我敢肯定他不是聞陳酒香而來,我想他高機率是把我當作他荒腔走板秀的唯一觀眾。也許我雖然對他冷漠,但是唯一不會叫他滾的人。他被眾人排擠,完全是事出有因:他在新生入學的第一天,對著班上信基督的同學說了令人笑不出來耶穌笑話;同學在吃東西的時候他會湊上去自取,接著自來熟的笑道你應該不會介意吧;明明自己的成績沒有很好,卻會對他人品頭論足一番;自己製造的垃圾從來都不拿去垃圾桶丟,總是遺留在桌上,每次有風都會直接吹到別人的座位;總是一直聒噪著沒有在管對方想不想聽。

「你懂嗎?人生無常必須及時行樂。」就像現在這樣。

「現今的貨幣不斷膨脹,錢存起來是種浪費,拿去買保值品更是揮霍!有錢人只是戶頭上的假富有,他們分分秒秒都在虧損。」我不理會他,看向了遠方天空,澈澄如洗的天水碧又有點鳶尾藍。回過神來阿雨停下了腳步,拉住我、阻止我繼續往前走。

「你看過正義嗎?」

中二、荒唐、前後句無因果、不要碰我的肩膀……一瞬間我冒出了好多想法,但我順著他的視線向前看去,那是一群我們班的男生在幾乎不會有人經過的走廊角落圍住了一個隔壁班的女生。

我知道這個女生是誰、應該說幾乎整個年級都知道這個女生是誰──被欺負的對象。

領頭的男生扯著女生的短髮叱吒著妳明明就是男生為什麼穿裙子,將她一把推撞墻壁,腳下踐踩著對方的單字本,鉛筆盒裡的文具不規則的灑在地上,依慣例這個女生如果從女廁出來的時候遇到這群男生高機率會變成這樣。

霸凌最恐怖的不是被欺負的當下,而是無節制的變本加厲,大人們總是想的太過簡單。

「你沒有看過正義對吧?」阿雨還是那個吊兒郎當的樣態對著我說,也許他才是一直以來始終如一的那個人:「本來就沒有正義的……硬要說的話拳頭才是正義。」

阿雨將音樂課本塞到我手上,然後閒庭信步似的走到那群低劣譏笑著的男生中,宛如奔赴一場了無生機的花塚葬所、騙人的灑脫都以為是摘不下的面具。阿雨推開領頭的男生,不知道是他掩飾的太好又或者他是真的無所畏懼。所有人的臉孔還是像蒙了一層紗,恍如望不穿的一江春水,而我想望穿一江春水。

「她是男生穿了裙子,你也是男生你怎麼不穿裙子?」

我好像懂了為什麼阿雨平常這麼可笑,「瘋狂」本就是一體的,僅有瘋沒有狂完全就是中二病……不對、是遠比中二病更加令人反感的某種疾病,姑且稱之為蒼蠅病好了,只是這個瞬間阿雨好像痊癒了,縱使下一秒他被一拳打倒在地。

「酸雨你幹嘛過來?被欺負者的同病相憐?」他們叫他酸雨,意味臭的發酸,就算他身上根本沒有臭味。

阿雨重新站了起來瘋子般嚷嚷著有光就有影、我是光你是影之類的垃圾話然後再度被放倒,他又一次掙扎著想要起身,領頭的男生笑的有些得意,接著上課的鐘聲響起,那群男生倒是俐落,轉身就走,好似剛剛什麼都沒有發生的往音樂教室走去。

一旁的女生扶著阿雨站了起來,我名符其實的就是旁觀者,「你先去上課吧,我們去個保健室。」阿雨和那個女生步履蹣跚的走向與我截然不同的目的地。應該就是這一刻起,我與他真正的分道揚鑣。

下課之後我去保健室找他,他躺在床上,然後如同先前的我一般輕瞥了我一眼接著看向純白的天花板,我拿來了保健室的傷患建檔記錄,上面寫的阿雨受傷原因是從樓梯上滾下來。

「別那麼擔心我,流血的血祭不過是關上煉獄之門的必然。」他臉上的笑容從未變過,搞得好像是我庸人自擾,可我還是看不清他的臉孔。

「世上本就沒有正義,可以笑到最後的情懷就是最近似於正義的膺品。」我靜靜的聽著阿雨延續著未完的前言──我的冷澈被正義的一方寬容原諒。「笑一個吧……我開玩笑的,我不想要你在我面前還要強迫自己笑。」

「剛剛的上課鐘好像遠方教堂的聲響、給我的神聖加冕,還有喝止一切惡端的救贖。十二月的感恩節我會對耶穌的重生獻上最真摯的祝福。」十二月是耶誕節才對,而且是耶穌的誕生日。難怪他會被討厭。

但好像我已經沒有那麼的討厭他了,我嘗試著想要說些什麼、我嘗試著想要露出笑容,而他像是看穿了我的想法。「不要笑啊,不然你在我面前跟在其他俗人面前有什麼差別呢?」

我愣住了。我對他的惡劣他居然視若珍寶,對他不好,他卻以為我對他是特別的……就像是總是欺負的一個人,他卻以為你是把他當作好朋友所以才欺負他,甚至對他好。

我好像真的很對不起他,可我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你有沒有想過我們遇到沒有很熟的人總是會打招呼,可我們遇到很熟稔的朋友時也會打招呼,那同樣是打招呼要怎麼分辨親疏呢?」我搖了搖頭,「答案是不能,所以才會衍生出暱稱這種東西,這是一種附加的配件或者也可以說是飾品、標籤。愛因斯坦認為心中無上帝,表示那個人心裡沒有善良;我則認為人與人之間沒有暱稱,表示人與人之間沒有聯繫與關係,而『阿雨』不就已經是暱稱了嗎?」

到了隔天我才知道,那是阿雨在這間學校的最後一天,前一天放學前我還和他說了明天見。

只有再見再無言。

那之後我從來沒有再遇過他,有時候我很懷疑印象中的這個人是真實存在的嗎?因為時光真的有些惡質,太多細節洗刷掉了,我甚至想不起來他的相貌。

九月的落葉飄落著,蓋上透光仰視太陽的缺角,為被嚼墨噴紙的回憶覆上突兀的修補,我好不容易找出積了塵的畢業紀念冊,所有的薄霧都被吹散,一江春水一直都澄然如碧。

 

評審評語       ◎宇文正

 

每個人的生命裡,都曾遇見一兩個「阿雨」,特立獨行,有自己的善惡標準,行事準則。作者描寫同學「阿雨」,從貶抑的口吻入手,這阿雨我行我素,滔滔不絕,令人厭煩,文中翻轉,阿雨面對罷凌者的無畏,濟弱扶傾的行動,淡漠、無所謂的舉止,令人刮目相看。作者善於鋪陳,敘述有層次,讓人物躍然紙上!